三十二、 破 產
對于這個工程項目,我們進行的一直的都很順利。眼看就要簽合同了,包英通知潘寧說:北京市要在郊區縣建立一個衛星城,這個項目的部分發包權在他的一個同學手里,他最多能向外發包十個億,你們可以先找他看圖紙,看能接多大的施工量。
潘寧問:"要多少錢?" 包英說:"人家一分也不收。"
潘寧來電話叫我:"喬哥,趕快開車來接我,咱倆一起去看看!"
我倆風風火火地按包英指點的地址趕到了一個大機關,到了門口潘寧要我在車里等著,他先進去看看。我心想:這哪是把我當哥們兒啊,我成了他的專職司機啦。
為了能拿到工程,人家甲方常把我當孫子待,我不是也得忍著嗎?咱自當再作回孫子,早晚咱有當爺爺的份兒!
不一會兒潘平出來找我說:"喬哥,還是你去看看吧,我拿不定主意。"
我進去看了一下全部文件,圖紙、規劃、造價一應具全,只是批文的日期是去年的。
我問對方:"我們如果要干這工程,你們到底要什么條件?"
對方回答說:"只要把總造價的百分之一存到郊區縣指定的銀行,我們誰也不動這筆錢,等工程到了你們的手,這筆錢再劃到我們公司來,作為中介費。"
潘寧悄聲對我說:"你要覺得可干,我就去廣州跑貸款。"
我也悄聲對他說:"他們這是在為銀行吸納存款。咱們走吧。"
離開大機關,潘寧邊走邊罵:"媽的,如今真是騙子滿天下!"
我心里也罵道:"他母親的,簡直把招兒都想絕了!"
包英來電話問衛星城的工程怎么樣?潘寧說:我們只對"友誼大廈"感興趣,其它的工程我們都不想分散精力!
也好,也好。"友誼"的老板回老家掃墓去了,清明節一過他就回來簽定施工合同。
于是,我們就像傻老婆等漢子一樣,盼著甲方的老板快點兒回京。等啊,等啊。反正是老牛掉進了水井里──有勁也使不出來,只能等。等得都過了谷雨老板還沒有蹤影。
潘寧都要和包英急了,包英這才說了實話:"友誼"的老板因為挪用公款被公安局抓起來了。因為甲、乙雙方不簽施工合同,誰也不能動用"友誼大廈"這筆工程專項款。所以,大家正托人千萬百計地保他出來呢。
是啊,大家都等著啟用這筆款吶!到目前這個節骨眼兒上,"友誼"的老板就成了關鍵性人物了,為了共同的利益大家要齊心合力把他保出來。
我關心的焦點并不在老板身上,我認為沒了和尚還有廟在。為了進一步證實這項工程的可靠性,我親自走訪了被占地的單位。"友誼大廈"就要建在這個單位的地塊上,這里原來是個停車場,其最大的優勢就是沒有居民的搬遷問題,只要把車開走,這就是一個現成的"七通一平"的工地現場。
我問負責人,場內的車什么時侯開走,車場經理道:"這事難說。"
為了拉攏車場經理說出實情,我也把牛皮拴上繩兒──掄圓了吹:"我們有個設想,這個工程一到手,就交給你們一個力所能及的專項,要是能和你們合作那就太好啦!"
"您的好意我們心領啦。不過我不是故意擠兌你,說句不好聽的,我勸您還是別做夢了吧!就你們一個外地建筑公司,要是沒點兒硬路子,還是趁早兒拉倒吧!"
"我們公司的關系也是挺硬的啊。"
"實話告您說吧,'友誼公司'的老板就是個大騙子,這小子剛被公安局給喉進去了,您的關系再硬,能把'友誼'的老板鼓賕出來嗎?"
"這么大的工程也不是一個人說了就算數的,再說了,沒了和尚還有廟。只要是'友誼'把這地買下了,這產權就是'友誼'的。"
"問題就在這兒,他們連土地費都沒交全。所以,什么時侯"友誼"把買地錢交足了,我們就什么時侯搬走。"
我總算是把底細套出來了,看來這事兒還真有點兒復雜。
一九九六年四月九日,國務院辦公廳下發了十二號文件。大體內容是:建設部、監查部、國家計委、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關于開展建設工程項目執法監查的意見已被國務院批準。要求各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國務院各部委、各直屬機構要認真貫徹執行。
我不知道'友誼'老板的被抓,其原因是不是與十二號文件的下達有關。不過,這四千八百萬美元貸款的高額利息,絕不會因為老板出了問題而免予交納。誰也不會眼看著已經入境的美元連動也沒動,白白地被老外賺了一筆利息后又拿了回去。
經過多方努力"友誼"的老板總算是被保出來了。潘寧立刻要求包英安排和甲方面談,因為已經折騰快半年了,甲乙雙方都還也沒見過面兒呢,太說不過去了。
包總裁總算是按排了甲乙雙方的第一輪談判,田老總已經離開北京回總部去了,潘寧也想要試試"法人委托書"的效力,于是就撇開我,自己和錢桔一起去見甲方。
我越來越感覺潘寧已經把我當成多余的人了,尤其是他和田老總接觸以后,更認為江南建筑集團才是他的技術后盾,而我只是個借他錢的債權人而已。我不知道這種直觀感覺是否正確,為了將來開工后的合作,我還要以大局為重,忍!
我分析了一下自己的處境,因為這項工程到手后,經營管理就成了關鍵問題,挖方、土建、設備、材料、內外裝飾多工序的交叉作業和協調,必須要有一個即熟悉北京地區關系網,專業技術又比較全面的經營者。
潘寧一再向田老總提出:"自主經營,自主經營……。"而他潘寧是個大外行,他想自主,又不知道主什么,我知道他要主錢,但工程卻不光是錢的問題,如果對所要經營的業務一竅不通是要賠大錢的!
是的,所有的生意人都懂得低買高賣,但是何為低,何為高?如果企業經營就這么簡單的話,人人都會在股市上很容易地大撈一把了。所以,他要打著江南建筑集團的旗號在北京站住腳,起碼他還要把我當"拐棍兒"杵上一段時間。
任何一個獨裁者在成功以后都要除掉"開國元勛"的,等他要除掉我的時侯,也許我已經找到新的項目而遠走高飛了。在中國這塊土地上生存,你不了解中國的歷史是要吃大虧的!
國務院十二號文件下達不久包英就通知潘寧:北京市正全面清理外地施工隊,絕大部分手續不全的施工隊已經被轟出北京,目前只留下十三家外地隊伍,其中就有你們江南建筑集團。過兩天就在建設部禮堂當眾頒發"在京施工準許證",希望你們作好準備,到時就去參加"發證大會"。
準備什么?這不是明擺著要我們準備現金嗎?
潘寧和錢桔又來找我,可我早就有了準備,橫下一條心──蹦子兒不出,一毛兒不拔!
借?我懂,疥(借)比瘡癢癢!
'友誼'的老板被保出來了,"在京施工準許證"雖然沒到潘寧的手里,據包英說也發下來了。這真是萬事具備,只欠"東風"了,不過只有"自摸兒"才能"門前清",這牌也不好"胡"著吶!
據包英說:"準許證"就在一位市級領導的弟弟手里。這位花花弟弟目前交了個女朋友,正在熱戀中,在女人面前男子漢哪能不用錢哪?咱找人家辦事,人家不說咱心里也明白呀?過去,研究研究(煙酒)還起一點兒作用,目前上貢的三大件早就翻了好幾個檔次啦,直到當今為止,禮品內容已經是:汽車、洋房和女人了。北京郊區有個建筑隊,聽說有位主管攥著一個工程,建筑隊長掏出一把汽車鑰匙說:活兒不活兒的先甭談,咱哥兒倆交個朋友再說,這車雖然不算新,好歹是輛奔馳五零零,您先開著玩兒。等活兒下來了,再給您換輛新的。也許將來的貢品會升級為:飛機、游輪和坦克,當然,這些內容是根據市場行情而浮動的,總之,無論送何物都是要折合成貨幣的。
潘寧聽了包英的話,又在我面前"念秧子",我只能是顧左右而言它。
項目又卡了殼,因為半路又殺出一支人馬,和甲方簽過合同的"中原"老板又翻過身來了。鬧了半天中原建筑公司的老板"打炮兒"的時侯也請了甲方老板,中原老板一個人"頂雷"進了局子,如今出來后又找到甲方訴說自己的難處,男子漢的最大難處就是錢緊唄。甲方老板雖然也覺得欠著"中原"一分人情,但自己也是羅鍋兒上山──前(錢)緊,愛莫能助。為了還情兒,甲方老板竟想出了一個損招兒:和"江南"談判時把中原老板也帶上。
在談判桌上中原老板說:我們和甲方早就簽了施工合同,現在想要我們退出,那就要誰續簽合同誰賠償我們中原的損失。
潘寧和錢桔一聽就急了,在談判桌上大叫著:我們這份兒工程的合同是由代辦處主簽的,甲方也承認代辦處的發包權,我們根本就不認識中原建筑公司,憑什么要我們賠償你的損失?
"中原"的老板拿出原來的合同說:就憑這個,無論誰發包,沒"友誼"的老板的簽字合同也不生效,目前是一個工程兩份合同,你們賠我點兒損失我就退出,不賠我們就繼續執行最先簽定的合同,反正這項目也沒開工,我們進入工地也不算晚,因而我們就不算違約方,你要和我打官司我也在理。
你們"中原"簽了合同沒干成,原因是多方面的,你們的損失應該由甲方來賠償,這跟我沒關系。
我說有關系就是有關系,難到你還想讓甲方掏錢嗎?你們作為一個新的乙方,連這點兒面子也不給甲方嗎?你要真不給甲方面子,我給!不就是幾萬塊錢嘛?我再窮也還混得下去,不行我就陪你們打官司!
在生意場上并非只比實力,很大程度上是比心理承受能力。尤其是吃蔥、吃蒜,就是不要吃大眼兒姜!可潘、錢二位畢竟年輕,經不住兩個老油條當面"將軍"。潘寧生怕"中原"的老板瞎攪合,可是一松口兒就被兩個老家伙套住了,錢桔也深知打官司的麻煩,兩個人在老家伙面前只有招架之功,沒有悔招兒之力了。
經過討價還價潘寧答應給"中原"老板十萬元現金,中原建筑公司本來就是白得之財也就見好兒就收了,當場宣布:收到現金就自動退出。這第二輪談判總算結束了,我聽說是錢桔賣掉了首飾才完成了這一輪談判。幸虧我沒在場,少受了不少刺激。
雖然這個項目又向前推進一步,但包英說:"目前已到了雨季,工程要向后順延。"
江南建筑集團的田老總打了幾次長途電話,詢問項目進展情況,怎一個"等"字了得,田老總等得實在不耐煩了,就通知潘寧:他要近日進京。潘寧問我怎么辦?我說:不好阻止,最好是商定一下具體的工程施工方案,等田老總來京后再一拍板,以防開工后措手不及。
潘寧主張先在郊區租一塊生地,蓋好庫房和工人宿舍,等田老總來了讓他也看看我們的實力。我不同意,因為這個項目是屬于總包性質,物色管理人員才是當務之急。
潘寧說:"管理人員還用物色?只要出高價兒就挫堆兒。找個好會計倒是真不容易,有個老板為了招聘會計出了一道算數題:問一加一等于幾?所有應聘的會計都被淘汰,只有一名被老板看中,你說他怎么答的題?不知道吧?我告訴你吧。那會計回答的是:老板說得幾就得幾。這么好的會計還真不好找。"
"要找真正的人才不易,你要是找這種奴才倒真能挫堆兒。"我不耐煩地說,"依我看還是算了吧,在施工預付款沒進賬之前,只能務虛不能務實,一但項目泡湯也不會造成巨大的損失。"
潘寧認為我是臨時觀念,沒有長期大干的思想準備,兩人各持己見, 最后潘寧對我說:"可能是年齡的關系,你太保守了。因為我是江南集團在北京地區的總負責人,今后無論什么事兒,你能不能圍著我轉?"
"不能!"
"為什么?"
"因為我不是你的打工仔,更不是你要的那種會計。你嘴上說把我當合作伙伴,行動上又想搞獨裁,如果工程出了問題,你說一句'我不懂'就沒事兒了,這責任自然就會落到我這個搞技術的人身上。"
如果我再往深里說恐怕潘寧就接受不了啦,但是從實際出發我還要說:"我認為,這個工程還是以田老總為主,我們負責協調一下北京的關系,如果你經歷了整個施工過程,今后有了經驗,到那時再組建北京公司吧……"
"你別說了,你是想把江南集團給我們的自主權,再白白地送回去?你要是感覺自己能力不夠,咱們另找總工程師,哪怕是高薪聘請呢,這個工程主管的權力我絕不能放棄。如果田老總來了,你千萬先把自己的觀點放一放,你要是給我穿了邦,我可真不客氣啦。"
"既然如此,我退出。也省的你擔心大權旁落。田老總來了你就說我有別的工程,你們的事兒我也就不參加了。朋友歸朋友,親兄弟明算帳,只要年底之前你把錢還我,咱們就算沒有白混一場。"
江南建筑集團的田老總如期而至,潘寧對田老總說:我把上層關系都跑好了,可以這么說,目前市建委只認我這個人兒,而不認單位。上邊這幫人想要把"江南集團"當"小金庫兒",往后有什么花消就朝我一個人說話了。
田老總不愧是人老姜辣,他非常明確地表示:只要甲方往這"小金庫兒"里進錢,有你管庫還怕他花?
那好!咱們就再重新簽定了一個承包合同,北京地區的工程由我說了算。包英講了:那張"進京許可證"就在市建委的手里攥著呢,只要咱們答應有了工程就給他們百分之一,往后的工程有的是。
田老總更大方:只要他們能給咱們工程,他個人都可以拿到百分之二,反正羊毛出在他身上。只要他能干真事兒,他敢要,咱就敢給!這個合同我簽……。
事后潘寧拿著合同非常得意的讓我看,我看了一眼說:"完了,他倒是把權力都給你了,不過'江南'和'發展'的聯營性質已經徹底的變了。"
"這正是我最大的成功。"
"我的看法正相反。"
看來,這兩股道上跑的車,越來越走不到一起了。我不想傷了朋友的和氣,只能是稀泥抹墻──蔫躇溜了。
當我剛回到公司,一位老朋友也是承包公司的項目經理,就興高采烈地抱著一大捆圖紙來找我:"聽說你正在幫別人運作一個工程項目,進展怎么樣啦?"
"我已經退出了。"
"正好兒!我告訴你個好消息吧,最近我也接了一個工程,非常有干頭兒!我把圖紙也拿來了,請你抓時間幫我做一下概算,對方要的挺急。"
我和這位項目經理雖然同在一個公司,由于各忙各的平時見面只顧打個招呼,不過我和他倒是挺對脾氣兒的,說話辦事短、平、快。我很愿意幫這個忙,就問:"有多大工作量?"
"不小,你先看看吧。喬哥,你也別客氣,費費心,絕不會讓你白忙活。就這么著啦,我先跑跑關系,有什么困難咱們再電話聯系。"
項目經理走后,我小心翼翼地打開圖紙。在圖紙右下角的圖簽上,一行醒目的仿宋體大字令我大吃一驚。我的心情用一個典故足以概括:"圖窮匕首現"。
那圖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友誼大廈結構總圖",怪事兒!怎么北京又出來一座"友誼大廈"?難道是一個圖紙兩個工程?不對!工程地址也是開發街!
我把潘寧拿來的圖紙復印件找出來,把兩份圖紙放在一起仔細對照,除了圖紙的清晰度有所區別外,兩份圖紙完全一樣!
我趕緊給項目經理打電話:" 我說老張啊,你這活兒是假的吧?"
"怎么會呢,這可是憑硬路子搞到手的呀。"
"硬到什么份上?"
"不滿你說,這個項目通著天哪!是個離休老部長手里的活兒。"
"你趕緊把圖紙拿走吧,我現在太忙,沒時間搞這些……。"
"別!老兄,幫幫忙……。" 我把電話掛上了,一種災難感突然地涌上了我的心頭……。騙局。@個項目從一開始就是個大騙局,只是設局的老家伙道具不錯而已!
國強的朋友小林子一聽說我退出了"友誼大廈"就托國強來找我,小林子并不知道我上當的事兒,我也沒勇氣在他面前承認自己的破產,他問我前期費用損失了多少錢,我說直接損失幾十萬元。
"我理解,加上間接損失少說也得五十萬。"小林子滿有經驗地說"干工程就得有個好搭檔,倆人兒說不到一起趁早兒散伙,您退出了也好。我有個打算:你的損失由我來補,我給您二十萬元現金。您把我介紹給甲方,您的角色由我來代替。我比您年輕,經得住摔打,您的損失也降的了零,您看怎么樣?"
"你的打算對我來說當然是件好事兒,可是潘寧那里也答應還我錢了,他到現在還不還我,是因為他還有僥幸心里,這事兒并不是向你想象的那么簡單,怕的是你替潘寧把錢還了我,這工程你也弄不到手。任何人靠僥幸取勝都不行,要是為了轉稼危機,我早就學別人的樣子,把這工程炒出去了,如今的三角債還少嗎?"
九六年春節將至。我繼續摧潘寧和錢桔還錢,潘寧說他要去趟廣州,等回來再說。我知道他們倆也干了爪兒,我猜測他為了這工程又想找黑道兒老大來介入,其實這是個下下策,黑道上的人一插手就沒譜兒了,他們和開賭局一樣定是兩頭吃的,最后是兩敗俱傷黑道得利。我和潘寧畢竟朋友一場,不想讓他走進死胡同,就不緊著催他了。
沒有周轉金就再也拿不到工程,沒有工程就意味著惡性循環在等待著我。
我已經完全破產了,在我的一生中多次的從零開始,使我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了。這事兒要擱以前,我早像熱鍋是的螞蟻──忙了抓兒了,自從學了《易經》,懂得了世上的變化是很正常的,物質的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人只要是拋棄了"自我",把一切都"放下"就是真正的富有了,"佛"就是"覺"!
正是:
酸甜苦辣咸,
奔波幾十年,
人生不是夢,
歷歷在眼前,
在世修行好,
放下即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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