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摸 索

  正當我"山重水復疑無路"的時刻,落實政策補發我六年的工資。一年工資好幾百,六年就是兩千多元!當時的兩千元還算是個錢。有生以來我還從來沒見過這么多的錢呢。

  我攥著自己的血淚錢,狠了狠心,花!

  這錢剛好夠買臺進口照相機的,買!

  我覺得發明照相機的人太偉大了,一張生母的照片就能撕心裂肺地牽動著我,攝影作品又牽動了那么多的人。

  如今我終于有了買相機的經濟條件,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了相機,我就可以搞攝影創作了,我拿著心愛的相機,像是得到了進入藝術殿堂的門票。 我在"上訪接待站"結識的小哥們兒劉國強,自從父親"落實政策"后,他和父親的戶口又一起落回到北京了,如今國強也上了班,不過他的母親已經在老家故去了。父親回到北京后又結了婚,國強自己單獨過。他第一次發工資就和張蘭一起買了一臺照相機。

  國強從小就愛照相,他把從一歲到十歲的照片都保存的好好的,直到"文革"時,他才不得不把所有的照片交給了張蘭保管。國強要把失去的那段時間用照相機都補回來,他要用相機把自己的青春照個夠。張蘭成了他的"專職模特",各種姿勢,各種技法,滿屋子都是張蘭的大照片。

  后來張蘭考上了大學,她也鼓勵國強考大學,實在跟不上就考個大專。國強搖搖頭說:"我不是上大學的料,沒機會了。"

  張蘭是實心實意想和國強比翼齊飛,可國強就是不理解,張蘭氣憤地說:"機會對任何人都是相當公正的。你要是不考大學我就離開你。"

  國強仍然嘴硬:"人生的路寬著哪。不見得只有上大學這一條路兒……。"

  我和國強的經歷差不多,想法也差不多,我倆都以為只要拿到一個"攝影大獎"就可以一步登天,不光是獎金上萬元,各報社為了槍你當記者,會相互打破腦袋。

  國強一有時間就跑到各個小學校,為了追回他的童年,他把鏡頭總是對著十多歲的小學生。拍了一卷又一卷,總也拍不夠。拍彩色的咱還玩兒不起,黑白照片總比搞板畫方便吧?為了少花錢,放大機自己做,配個接口,把相機境頭卸下來當放大頭。顯影液、定影液自己配。沖卷兒、放大一鍋燴。我也受了國強的傳染,每天都把心思放在膠卷上。晚上全家一睡覺,屋里就成了暗室。雖然照片沖洗了一大摞,就是沒有一張能入選的。

  寫文章是用文字來抒發感情、表現性格。搞攝影更不容易,搞攝影是用畫面來抒發感情、表現性格。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藝術形式,尤其是對攝影表現形式的技巧,我更顯的力不從心,搞了很長時間也沒脫離開"照相術",根本談不上攝影作品。

  自從買了相機后我反倒舍不得給自己照了,照相機獅子大張嘴,你有多少錢它也能一口吞光,到末了兒,玉萍還埋怨我:"自己有相機,凈給別人照。"那怕在報上登過一張小照片也好跟一家老小有個交代呀!在破產的邊緣我只好忍痛封鏡了,看著一大堆沖過的黑白膠卷兒和放大的照片,我終于明白了"藝術是錢堆起來的。"當我走過這一"村兒"時,就再也找不到這一"店兒"了。 聽姜嚴說他用五十元錢就能攢了個黑白電視。到他家一看,還真是那么回事兒。我雖然連歐姆定率都不懂,但對所有的新玩藝兒都感興趣。據他說攢電視一點兒都不難,按圖索驥就行了。我跟他要了張圖紙,又認了認實物,就開始鼓求上了。

  偏轉線圈、高壓包兒自己纏,電阻、電容按圖焊,行頻、禎頻也敢瞎調。反正電壓十二伏也電不死人,雖說高壓包兒放電一萬多伏,可是電流小,沒有多大危險。九英寸黑白顯象管兒,等外品才十來塊錢。馬鞍形的行掃描偏轉線圈我纏了五次才成功。反正這學費又不算高。就是攢不出圖象來,還落個學技術呢。

  你還別說,真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咱好歹還真鼓求出圖象來了。雖說是九寸黑白的小電視,可當時一百家也沒一家有半導體電視機,惹的鄰居都羨慕地到我家來看電視。如果有人出錢讓我攢電視,一準兒攢的比第一臺又好又快。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惠眼識金──也許這也是個掙錢"吃肉"的路子。

  還別說,玉萍的一位同事聽說我家自己攢了臺電視機,就求玉萍,要我也給他攢一臺。我答應下來,第二天玉萍就拿回五十元錢,于是"家庭業余電視機廠"就算開工了。雖說有了第一臺的經驗,但元件畢竟是處理的。給人家攛的就得比自己的好,要想效果好就得選好一點兒的元件,尤其是需要配對兒的功放三極管兒,輸出電壓的數值一定要相差不多。結果買了五十支才勉強挑出兩支。隨說處理電阻一元錢能買一大把,但是拿回家一量,能符合線路板要求的阻值,而且大小又能對上號兒的沒幾個。為了降低成本,就拿著剩下的原件跑到平安里,在無線電服務站的大門口和愛好者去串換。線包浸漆烘干還要求人,求誰也不能白求,都得"意思意思"。這意思里面伸縮性可大啦?傊,電視機攢完了一算帳,竟賠了十來元錢?磥磉@條掙錢的道兒也走不通。

  錢,錢,錢!一個追求文化修養的人,怎么能總往錢眼兒里鉆? 我也知道,錢就像個徐娘半老的妓女,她會給人以銷魂奪魄的歡悅,也會使人落入沒頂之災的泥沼,她的本意并不想害人,但結果卻使許多人為之喪命黃泉。

  錢能使一個無名之輩,眨眼間變成偉人,錢也能使一個偉人,傾刻間變成一文不名的小人。人們總是恨財不發,發了財又會招來無窮的煩惱?墒,過日子過的就是錢,沒錢就跟沒血了一樣,叫你混身沒勁抬不起頭來。

  流浪那會兒,多剃一個頭就多掙五分錢。在工廠上班,多干了也不多給錢,指望著那點兒工資或是獎金,當和尚還過得去,要食人間煙火,聞聞煙兒還行,火可火不起來。

  在農村趕集可以搞點兒自產自銷的小交易,在北京搞副業就更難了,就是我不怕工商局罰我,可是再做"表膜兒"北京人會連拿眼挾都不挾你。當時既沒改革也沒開放,城里沒有集市,上班的人更拿不到營業執照,逛商場只能往外掏錢。

  想試著用業余時間重操流浪舊業,去公園刻鋼筆?叫人家抓住了更寒傖。都說北京人又饞又懶:"吃嘛,嘛香;干嘛,嘛不成。"我就不愛聽,我也算是半個北京人了,這么擠兌北京人有點兒太偏激了。北京人的顧慮是太多了些,要說也是:在國營大單位上班把人都養懶了。因為"多勞多得"體現的不明顯,所以大家比賽著懶。既然落個輕閑就別想掙大錢啦。

  后來有了改革開放,但大多數人仍然舍不得扔掉這養懶人和苯人的"鐵飯碗"。而且上班就有勞保,生老病死有指望。想掙大錢還得拉下臉來玩兒命,看到外地人出了大力掙了大錢又眼饞。要想掙大錢就別上班啦,年齡大一點兒的更舍不得扔下勞保金啦、醫療費啦。反正"甘蔗沒有兩頭兒甜"圖舒服就別想掙錢,想掙錢就別圖舒服。

  北京人保守地認準了只有"上班"才是高貴的營生。其實,越是"下賤"的營生越能掙錢。但北京人死要面子活受罪是全國出了名兒的,眼巴巴地瞧著錢都叫外地人掙走了,自己就是放不下架子來。

  在當時,盡管我也找來找去,但始終也沒找到既冠冕堂皇又能賺錢的營生。就連我這不講面子的男子漢大丈夫,也象老牛掉進水井里──有力氣使不出來!

  給我"平反"以后,都過了半年多,余金田的黨藉問題還是沒解決。因為余金田是在全廠大會上自己承認在客觀上犯了"反黨"的錯誤。尤其是在"牛棚"的勞改隊期間,余金文"死不改悔三反的狼子野心",當時各單位都建立巨型毛澤東紀念像。電器廠就把如此光榮任務就交給了我們這群"牛鬼蛇神"。挖土方,打地基,58-1型的三輪貨車拉了兩車水泥,五、六車沙子。

  余金田一邊干活一邊感嘆地說:"這要是拆了,還得用炸藥。"有人打了小報告,說余金田妄想炸碎毛主席的塑像。"專政組"馬上組織批斗,當場就把余金田批斗的汗流浹背,余金田對自己的"罪行"也供認不諱。

  在運動中,人人都像得了神經質妄想狂一樣,絞盡腦汁把各種罪名往別人身上按,以顯示自己對"革命"的忠誠,老余又一次成了別人"立功贖罪"的靶子,所以,對他的批判不斷的升級。直到"四人幫"倒臺后,那些整他的人實在沒法把余和"四人幫"扯在一起了,余金田這才最后一個被解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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